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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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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八章

張晚霽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張家澤, 下意識要後退一步,手腕卻被一股溫沈的力道攥握住了。

“柔昭,昨晚發生了什麽事?”張家澤眸色黯沈如水, 嗓音仍舊平和, 但細聽之下, 能夠聽出一絲冷戾, 像是在克制住什麽情緒。

張晚霽使勁掙了一掙, 卻是沒能掙脫開, 她輕聲說道:“皇兄放手。”

“你告訴我, 昨日離開瓊花宴後, 你去了何處,遭遇了什麽?”張家澤不僅沒有松開手,恰恰相反地是, 他的握力反而更大了,力道很沈, 攥得張晚霽有一些疼。

張晚霽道:“皇兄, 你弄疼我了。”

女郎的嗓音軟糯沁甜, 糅著一股子雨水的氣息,點點滴滴澆灑在聽者的心頭。

張家澤看著她薄紅的眸眶, 心中某個部分隱微地凹陷了下去,他到底是於心不忍, 松開了她的骨腕:“受傷了嗎?”

張晚霽隱微地頓了一頓,擡起眸,看了他一眼, 道:“我聽不明白皇兄的意思。”

張家澤已經聽出了張晚霽話裏話外的疏離, 道:“文嶧山有沒有傷到你?“

張晚霽頓了一下,邇後, 搖了搖螓首,道:“我沒事的。“

她故作輕松地說道:“皇兄怎麽樣了呢?昨日參加了瓊花宴,可有相中心儀的女郎?”

不知是不是這句話戳中了他心中某個地方,抑或著是戳中了他的逆鱗,張晚霽眸前陡地落下一道黝深的暗影。

那一柄竹傘如陰翳的屏障一般,完美地籠罩了下來,遮擋住了她和張家澤的身影。

她的雙腕被張家澤緊緊攥握住,抵在頭頂上方的位置,他如一頭陰戾的獸,迫近前來,她被動又脆弱地陷在他身前,後背是皇城宮墻,隔著數層衣料,她明晰地感受到了墻面傳來的一陣陣冷意。

“皇兄……”

“柔昭,你身上披著的是沈仲祁的氅衣,你身上的氣息也是他的,你昨夜也是棲歇在他的府邸上是不是?”張家澤眸底摻雜著一抹冷黯的光澤,唇畔噙著一抹極淡的冷笑,“你有了他,心裏就沒有皇兄的位置了,是不是?”

張晚霽顯著地怔了一下,她覺得張家澤說句話非常奇怪,說不出的詭異。

張家澤俯眸下視,“哪怕發生這麽危險的事情,也不願意話與皇兄知,你連皇兄關心的機會的都不給,還將我推得越來越遠。”

男人極具壓迫感的氣息,徐緩地噴薄在她的耳根處,“晚霽,我們之前不是這樣的,但凡你發生了什麽事,都會同我說,我永遠都是你這邊的,不會教你受半絲半毫的委屈。但我發覺,你現在將我推得越來越遠了,縱使發生了這般大的事,都不願同我說。”

張晚霽薄唇輕輕抿成了一條細線,有一些話她想要說,但囿於什麽,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,只道:“皇兄應該朝前看,我永遠是你的皇妹,我有自己的生活和人生,你也有自己的生活和人生。”

這句話,就像是涇渭分明的兩條線,一下子將兩個人劃出了楚河漢界。

張家澤的眸色冷淡了下來。

張晚霽緩緩地擡眸看著他:“皇兄,有些話我之前已經說過了,現在也不想再重覆。我現在在等沈將軍,我們這樣的話,被他見著了不好,我也不想讓他產生誤會。”

她以溫韌且有力量聲音說道:“所以,你可以松開我嗎?”

張家澤眸色落入一抹昏晦,眸底的墨雲沈沈,沈得仿佛擠出水來。

他道:“沈仲祁能夠給你的,我都可以給你,他給不了你的,我一樣可以給你。”

張晚霽很輕很輕地笑了一下,道:“皇兄知道我想要什麽嗎?”

張家澤怔了一下,似乎沒有預料到張晚霽會這般反問。

張晚霽慢慢地掰開張家澤桎梏在她腕骨上的大掌,淡聲說道:“我想要的東西,皇兄給不了我。”

這一回,輪到張家澤笑了:“你想要什麽,我給不了你?”

張晚霽道:“你明明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麽,為何會信誓旦旦知道就一定能夠給我我想要的東西呢?”

氛圍變得沈默而僵滯。

張晚霽道:“我想要一個人,被他尊重對待,被他愛惜,被他傾聽,被他接納,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,他能及時出現在我身邊。這些事,沈仲祁都做到了。”

張晚霽轉眸,回望張家澤:“皇兄,這些事情,你做到了嗎?”

“跟你待在一起,你確實對我好,但慢慢地,我感受到了你的強勢,你總是讓我按照你為我鋪得路去走,但凡我不遵從你的意見,你就要威脅我。”

「威脅」二字,儼如兩枚冰棱,直直地紮入了聽者的耳屏。

張晚霽能夠明晰地覺知到張家澤的身軀,遽地僵硬了一下。

他俯眸註視她:“我有威脅你嗎?”

“你沒有嗎?”

張晚霽慢慢地紅了眼眶,“我逃婚的第二日,要去坤寧宮找母後幫忙,遇上了你,你是如何待我的,你可還記得?”

張家澤自然是記得的。

那一日,他吩咐幕僚砸冰,讓張晚霽落水。

張家澤薄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細線,繼續聽張晚霽說道:“從前,我跟你待在一切,感到自在且快樂,但是現在,跟你相處在一起,我感受到了壓力。”

甚至是,不開心。

張家澤眸瞳劇烈地震顫了一下,攥握住她的手的力道緊了一緊,仿佛要將她的手骨給掐碎。

但張晚霽仿佛感受不到疼楚似的,繼續說道:“你知道嗎,每次到這樣的時刻,我都特別難過,我不明白我們之間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,我對你開始有恐懼,只想逃離。你說會保護我,但真的做到了嗎?昨夜文嶧山將我擄掠走的時候,你人在何處呢?“

張家澤長久地註視了她一眼,“昨夜,文府外埋伏了我的幕僚,我在等待一個時機,才能將你救出去。”

張晚霽道:“你沒有救我,救我的人是沈仲祁。”

張家澤眸眶暈染著一團濃重的情緒,揉不盡,散不開,他一錯不錯地凝視著張晚霽,道:“在你心裏,徹底沒有我的位置了,對嗎?“

“我們是兄妹,只有兄妹之間的情誼。“張晚霽已經將話說得非常清楚了,也不想再說一些重覆的話,”除此之外,再無別的可能。”

張家澤長久地看著她,“晚霽,我們不止是兄妹,我們也不是兄妹。“

最後一節話,儼如深冬裏的碎雪,陡地砸在了張晚霽身上,她微微瞠住眸心,望著張家澤道:“你說什麽?”

什麽叫「我們也不是兄妹」?

把話說清楚。

張晚霽想要問清楚這句話,但張家澤已經松開了她,轉身離開。

只不過,他轉身離去之時,似乎是註意到了什麽,偏眸一望,淡淡地一笑,道:“沈將軍,別來無恙。“

這一聲「沈將軍」,一下子就讓張晚霽的思緒歸攏,

她循聲望了過去,看到了一道峻冷肅穆的少年身影。

不知何時,沈仲祁議完了事,靜佇於戟門前,冷白的面容上,情緒淡到幾乎毫無起伏。

張晚霽心律怦然,自己跟張家澤方才的對話,都被他聽到了嗎?

他聽到了多少?

是全部都聽到了嗎?

一時之間,張晚霽有些拿不定主意,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是,氣氛變得有一些詭譎。

沈仲祁的情緒看不清明,但直覺告訴她,他情緒不太好。

張晚霽徑直走上前去,小幅度地揪扯住他的袖裾,溫聲道:“我有些冷了,帶我回馬車上,可以嗎?“

她做出了瑟瑟發抖的樣子。

沈仲祁看著她,她瘦削的身子上掩罩著他的毛氅,按理來說,應當是不太冷的。

沈仲祁也沒有刻意去拆穿她,輕輕攥握住她的手掌,朝著馬車的方向走去。

本來,張晚霽覺得沈仲祁情緒如常,還興沖沖地問他:“對了,父皇留你下來做什麽?“

沈仲祁道:“沒有說什麽。”

張晚霽覺察他情緒不太對,試探性問道:“真生氣啦?”

“沒有生氣。”

“是因為方才二皇兄的緣由嗎”

“……”

張晚霽還想要繼續問下去,哪承想,眼前一片天旋地轉,整個人被他扛了起來,擲入了馬車裏。

沈仲祁的動作,還算是輕柔的,但張晚霽感受到了一種巨大的壓迫感和侵略感。

車廂非常寬敞,她想要起身,但一道黑色的人影陡地傾軋了下來,嚴嚴實實地籠罩住了她。

雙手骨腕處的位置,被嚴嚴實實地禁錮住了。

少年覆在她身上,她鮮明地感受到了他的重量。

她想要問他做什麽,哪承想,剛一張口,嘴唇陡地覆落下了一抹溫潤的觸感。

在昏晦的光影之中,張晚霽慢慢地瞠住了眼眸。

沈仲祁吻住了她。

她整個人都怔住了。

不同於以往任何一次親吻,這一回,他特別用力,仿佛是在宣洩某種情緒。

她想要說有些疼,但張口說話的時候,就給了對方一次趁虛而入的機會了。

鼻腔之間,都是沈仲祁的氣息。

兩道軀體嚴絲合縫地貼抵在一起,冥冥之中,張晚霽能夠感受到一絲變化。

來自少年身上的變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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